葡萄酒这一遭，虽不及绘画般普及，但仍可以被看做创作类的第“九”类艺术。葡萄酒世界体系足够错综复杂，随着产区增加也越难梳理。18年初有个朋友说要学酒，忙活了一年多，最近看到他在喝威士忌了。果然是小心谨慎不轻易入坑的聪明人。
反观自己，不但不会小心，还会给自己挖大坑跳。当年看Jancis Robinson的《世界葡萄酒地图》，看到不熟悉的产区，意犹未尽就到处找来喝。2015年，正好去北意大利跑产区，结果皮埃蒙特（Piedmont）、Veneto（维内托）、索阿维（Soave） ... 北意的重点产区一通跑下来，终于在一间意大利餐厅喝到了书里提到的难得一见的酒款。
由于山区气候凉爽，Carema的葡萄并非南边的本地顶级产区Barolo和Barbaresco那般成熟而雄浑强劲，酸度也要比Langhe产区略高。但它有种灵秀雅致的独特韵味，被世人称作“刚柔并济，山中的Musigny”。那算不得强劲的酒体下，它的轻盈、玲珑与精致，如困顿中见风骨，有种近乎不可磨灭的魂气...
尽管疫情还没消停，今年7月底，我还是走上了第三次的瑞士产区之旅。瑞士的Valais瓦莱产区以南，取道瑞意边境海拔2473米的大圣伯纳德山口（Col du Grand St.-Bernard）穿过阿尔卑斯山，就是意大利了！如此，在我的坚持下，我们一行人终于达成所愿，来到这漫山的石柱旁，几乎被整个世界遗忘了的葡萄产区 - Carema卡雷玛！
Carema卡雷玛，位于北意大利的皮埃蒙特以北，靠近与Valle d'Aosta瓦莱达奥斯塔接壤的法瑞意边境。这里与知名产区皮埃蒙特同样使用Nebbiollo内比奥罗的克隆种酿造（根瘤蚜病后仅存的Picoutener和 Pûgnet克隆），其品质已经被认可了至少五个世纪，很受本地教皇和枢机主教的欢迎。根据教皇保罗三世的说法，它是萨沃依王室(Savoy，古代意大利-法国王室)宫廷中，“王子和领主们绝佳而完美的饮品”。由于产量奇少，Carema从未在国际上出过名，甚至出了北意大利都鲜有人知，然而Carema仍旧是全球葡萄酒鉴赏家们对Nebbiolo的终极收藏目标之一。
事實上，由於地形所限，人們往往只能在海拔300-700米的坡地上栽種農作物。這裏有著天然圓形劇場般的坡地，寒冷陡峭且難以耕種。自古以來，這裏的人們都在使用棚架培植Pergola的方式種植（在當地稱為Topia托皮亞，皮埃蒙特方言）。這裏當然不是意大利極端葡萄栽培的唯壹例子，但這些低矮的干石墻的另壹端是由數百個用流落到河床中的石頭鑄造而成的圓錐臺形石柱支撐。據聞，大約在兩千多年前的羅馬皇帝奧古斯都時代，該地區就已經有葡萄園的存在。著名的建築歷史學家奧古斯托·卡瓦拉裏·穆拉特（Augusto Cavallari Murat）寫道：“懸掛式梯田上的那些支柱類似於羅馬式和哥特式教堂的涼廊和拱門”。就是這樣，石柱與棚架就在經年累月後，渾然成為令人嘆為觀止的自然建築地貌...
當我來到這片夢想中的葡萄酒產區時，哪怕必須徒步上下那些極其難走的山道，我還是被整個山上閃閃發亮的石柱深深吸引住了。帶我們參觀的年輕酒農說，這些石頭最早都是由本地的女人們從山下的河床裏一點點背上山來，再砌成石柱的。白天，石柱吸收了太陽的熱量，在夜間緩緩得向葡萄園釋放著熱能。這就如同教皇新堡的鵝卵石，都在夜裏肩負著葡萄園的小暖爐的作用。
Carema通常由85％– 100％的Nebbiolo内比奥罗酿造，还有多达15种皮埃蒙特本土的红葡萄品种，分为两个级别– Carema DOC和Carema Riserva DOC。Carema DOC 的要求是必须陈放三年，其中橡木桶里需至少陈化两年，而Riserva的橡木桶陈年时间需要再多六个月。这里的板岩有500,000-700,000年的历史，土壤与附近的 Monte Rose, Monte Bianco 以及 Gran Paradiso山脉相似。
事实上，卡雷玛的雨量虽然比其他北部山麓地区的雨水少，但仍比巴罗洛多30-50％，因为它位于阿尔卑斯山脉的人称“virtual cliff虚拟悬崖”的正下方。由于土壤贫瘠，表层土少的可怜，同样的葡萄品种内比奥罗表现出的是另一种气质，与在阿尔巴地区的粘土-石灰岩土壤中表现出的饱满圆润截然不同，果皮的浸渍10天左右就已经基本完成。加上更寒凉的气候， 如果Barolo采收能得到平均15度的酒精度，同一天在卡雷玛的就只能有11,5度...
用桶方面，孰重孰轻，其实是年份、品种等等因素一起决定的。可以说，由于Carema的独特气质，全新橡木桶在这里几乎属于异类的选项。只有本地的名家Ferrando酒厂，只在最佳年份出品的独特黑标酒款，才能有此殊荣，或者说能有这个底气，承受全新桶的洗礼。Carema酒款多使用500L的旧木桶完成陈酿，也有使用斯洛文尼亚大桶的情况。
那些入鼻微妙的轻盈感，难能可贵的花香与浓重的矿物质味都分明得像世人表述着Carema的独特风骨，玲珑而精致。淡淡的玫瑰花瓣，伴着迷人的山楂果香，不算太深的酒色明显区别于其他Nebbiolo，其单宁之美，恰是“弱之胜强，柔之胜刚”，最强劲的Barolo到了它的面前，也许反会败下阵来...
后记
Carema 无疑是具有某种灵性的，它在味蕾上的纵深与饱和感，正是阿尔卑斯山魂气十足的所在。如此Nebbiolo，几乎令人敬畏。我在想，也许这凝聚着山魂的葡萄酒，它不可能出自世界任何其他的地方...
此行仍有遗憾，因为未能去到我最想去的Ferrando酒厂，见证酿制Etichetta Nera黑标的独特葡萄园。这款稀世珍酿只在极佳的年份出品，主要来自Silanc和Siei两个特殊的单一地块。这款酒黑标被许多人认为是北皮埃蒙特所有葡萄酒中最能陈年的存在。不过接待我们的酒庄其实也是两位年轻人的副业而已。一年辛苦到头，挣到的还不如自己的主业工作三分之一。但他们是真的爱着这片土地，真的爱着这酒，这山。这份沉甸甸的感情，全部融在了这酒里，让人怎能不动情...
